“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,一个人可以被毁灭,但不能被打败。”读完余华的中篇小说《活着》,我对这句名言有了更深的感受和认识。小说主人公福贵在享受了一段公子哥式的荒唐生活后,遭遇了一系列变故和打击,身边的亲人接二连三地去世,最终他变得孑然一身,只有一头买来的老耕牛陪在身边,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度过残年。虽然如此,福贵并没有被一次次的灾难击倒,没有逃避和沉沦,而是以中国农民特有坚韧和乐观精神面对灾难和变故,在亲情中享受生活,在简单中体悟知足,在坚守中追求希望,用亲身经历深刻诠释了救赎之路上的硬汉形象。
小人物面对历史发展经常会有一种巨大的无力感。福贵赌博输掉了祖上传下来的房产和田地,一大家人从砖瓦房搬进了茅草屋,不得不租种自己输给赢家龙二的土地,从地主变成了贫困的佃户。父亲年老体弱,在贫困和忧愤中而离世,福贵被国民党抓去当兵,过了几年颠沛流离、枪林弹雨的日子,战争接近尾声逃离部队回到家时,母亲早已因为疾病和贫困亡故,女儿凤霞也在一次高烧中变成了聋哑人。解放后的人民公社化运动中,福贵分到的土地收归公社,后来上小学的儿子友庆因给县长夫人输血过多死亡,成家后的凤霞在分娩后因大出血离世,妻子家珍因软骨病撒手人寰,姑爷意外被工地上的石板砸死,外孙苦根吃多了福贵喂的黄豆涨肚而亡。福贵只是时代风云变幻中底层民众的普通一员,他所经历的苦难具有其自身的特殊性,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。
塞翁失马焉知非福。福贵在家境殷实时没有做到“达则兼济天下”,但是在生活急转直下的时候,却做到了“穷则独善其身”。福贵如果不是输光了所有家产,也许他将在堕落的路上越走越远,然而恰恰是这个机缘,让他从空虚的富足跌落到踏实的清贫,他走上了自我救赎之路。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和生活,开始自食其力,支撑家庭,珍惜家人。然而,树欲静而风不止,命运并没有因为他的救赎而眷顾他,每次经历一段平静、稳定的生活之后,都要因为亲人的离去遭受刻骨铭心的打击。祖上流传下来的坚韧和顽强的基因,身上流淌着的不屈不挠的血液,以及不断成长的自我淬炼,让福贵面对苦痛的耐力越来越强,没有因为一次次阴阳永隔呼天抢地,也没有因为一次次打击一蹶不振,而是选择让自己的内心一次次强大,掩埋好逝去的亲人,悲痛地告别过去,照顾好活着的亲人,带着希望迎接新的生活。
佛家说,人们痛苦的根源在于欲望,欲望得不到满足必然带来痛苦。救赎之路上的福贵没有任何非分的奢望,没有不劳而获的幻想,有的只是对亲情的守候,对一家人平静生活的维系,对明天的踏实追求。因为简单而知足——即便这种满足接二连三被打破,只要能陪着常年患病的家珍说话,只要看到一天天长大上学的友庆,只要按照家乡的标准体面地让凤霞出嫁,看到降生的苦根并陪伴他,足矣。就算这些简单的幸福一次次破灭,还有买来的老耕牛陪在身边,陪着他回忆逝去的家人,陪着他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劳作,陪着他休息,陪着他孤独,陪着他活着。
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。活着,此刻已经变成了生命的全部意义。活着延续生命,活着完成救赎,活着走向明天。福贵无牵无挂,因为亲人已逝;福贵满怀思念,因为逝去的亲人。福贵活的平淡无奇,因为他只是活着;福贵活的精彩绝伦,因为他活出一生的传奇。福贵活的卑微,因为他活在社会的最底层;福贵活的高尚,因为他活在当下,活在救赎的道路上,活在信念的阳光里。
这部小说给我们提供了困境中生存的理念,作者用一种平静的叙述方式给那个时代唱响了挽歌,小说的主旨是超越政治、年代、等级的生活意志的胜利。美国《时代》周刊评价说:当这部沉重的小说结束时,活着的意志,是福贵身上唯一不能被剥夺走的东西。大家读完这部小说时,是否在庆幸,没有生活在那个动荡的年代?是否在感慨,那些苦难的岁月终于逝去?是否在珍惜,我们生活的时代,我们为之奋斗的事业,我们的家人以及我们自身所拥有的一切?这本小说带给我的,就是这种直面残酷的震撼和震撼背后的思考。